2009年6月17日 星期三

遠古戰記─烙印之血 第五章《副業》

正巧在夜光兩人剛要出發的地點身後不遠處,冷月臉色有些無精打采,看似之前走過的書店沒有符合預期的評價,現在則手持科基那迦鬧區的書店地圖全覽,對照著眼前一家裝飾甚為溫馨的書店,其名曰『萬言書坊』。

土石泥混合的材料推砌而成的外牆堅固非常,完全沒有半點潰敗的跡象,難以想像其屋齡已超過半百,淡淡的泥土味極似天地之精華,使聞者精神為之一振,更厲害的是隨著頂上太陽角度的不同,石牆反射的光強弱便不一,顏色也不會一致,倒令來往路人玩味不已,印象深刻。

而入口門上的招牌下有一幅匾額隨風律動,上頭以鬼畫符一筆呵成的筆法如此寫道。

『來來來應有盡有,買買買放心選購,

讀讀讀通天地人,補補補再添新貨。』

邁步踏進,整齊的排列,儒靜的氣氛,寬廣的空間是給冷月的第一印象,門內側垂掛一布條,表面以清秀典雅的字體寫道。

『君持天册千里來,字裡行間溢香開,

龍智鳳華文制武,干戈腥弒化白靄。』

「請盡情享用我們書店的一切資源。」順聲一看,櫃檯女店主綁著一條馬尾繞過雪白的頸項垂在胸前,秀麗的外表掛上溫和的笑容如沐春風,配合親切的態度,讓人有如履溫柔鄉的錯覺,一瞬間,冷月只感五臟六腑一陣翻騰,倒似中了內傷一般,幾次深呼吸才慢慢穩定,腦中只重重存一念頭。

〈看字如看人啊!〉

對望的女店主也是頓了一下,和善的眼神中彷彿多了一些東西,只是很快又消殆匿跡。

冷月鎮定過後,轉了轉思緒,決定先釋出善意,走近櫃檯時,不經意間,在女店主的身後發現了一幅畫,幾近空無一物的畫紙上,只有一本以暗褐色為色調呈現的書本,而外表並沒有特意再加以粉彩,與空白處的對比煞是顯眼,不可思議的是,整幅畫給人一種強烈的閱讀感,使人有想翻動畫中褐書的衝動,無論是什麼內容。

「請問需要什麼服務?」女店主輕聲問道,笑容有如藍天中有白雲一樣自然。

「嗯~~~~好香啊!」摸不著頭緒的一句話使女店主停滯了一下,隨即俏臉飛上兩片紅雲,更增添嬌羞之美。

「什......什麼東西?」女店主試探性地問道。

「一股濃郁的書香從妳身後的畫發出。」

「原來如此。」女店主莞爾,語氣也不似方才死板,反過來問道。「先生真是好眼光,猜得出是由哪位大師執筆的嗎?」

冷月再次側過頭仔細酌思,不同於尋常的畫感,眼前此畫隱約透有靈性,一般畫家只能賜其韻,能予其靈者是少之又少,然冷月就知道一位,且是遠古大陸上最頂尖的一位。

「應是苗楓大師下筆的吧!」

「先生實在好見識,小女子佩服。」

「其實沒什麼,我曾經靠著友人關係,與苗楓大師有些文藝交流的經驗,對大師出神入化的畫藝好生欽佩。」

先生可以講些苗楓大師的事蹟給小女子見識見識嗎?現在也沒有其他客人,不用擔心話題會中斷。」女店主請求道。

畢竟有著遠古大陸第一畫家的稱號,一般尋常百姓更是難以接觸此種非凡身分的人物,自然對其相關事件感到額外興趣,何況女店主背後的畫是父親,也是萬言書坊的第二代當家從剛出道的苗楓用不知何種方式取得,彼此算起來還頗有些淵源。

「以後有機會再談吧!來書店就該講有關文學的話題,不然我就去隔壁的鳳彩畫坊了,犯不著在此炫耀我博學多聞、人緣廣脈了。」冷月暗中透漏了將再見面的預告。

「說得也是。」女店主微笑附和道,只是眼中略過一絲的失望。

「我想請問一下貴書坊,有無最新的書籍出版或關於新文章的評論?」

「當然,我們書店資料豐富的程度絕對是科基那迦數一數二,且會針對最新的作品固定發表評論,最近一部新書在業界引起不小的波瀾,我雖然還沒徹底讀透,不過倒是不自量力發表了篇評論,先生有興趣也可以幫忙指教一下。」

「妳所寫評論是......」

女店主從櫃檯下面拿出一疊滿佈文字的紙張出來,並將壓在紙張下面的原作抽出來,書的封面有一首詩如此述道。

『命自渾沌起生始,結於終端了末騰,

光明何處何如來,司闇傲靈然自生。」

冷月喵過一眼,輕聲笑道。

「原來是《生死境界》,如此的陋作引發波瀾,真是罪過。」

「陋、陋作?難道......」笑容頭一次從女店主的嘴角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略為驚恐的表情。

「啊,抱歉,忘了自我介紹,那本書是我執筆的,書識就是我。」

「原來如此,恕小女子失敬了。」

「哎呀,妳下筆的那一篇評論我已拜讀過了,解析得相當徹底,害我這個原作者都不知道要再跟妳補充什麼,反倒是想請教妳為何有如此解析。」

「真不好意思讓先生看到小女子的拙筆。」詩夜粉頰更顯紅潤。

「謙虛在某方面來說是另類的謊言而不是美德喔!」冷月說道。「還有不要一直叫我先生先生的,在這個業界嚴格說我還只能算是新手而已,直接叫我書識就好。」

「那、那也請書識先生不嫌棄叫我詩夜即可。」

突然,兩人目光對焦,相視而笑。

夜幕低垂,日落月昇,黑暗欲降臨沒有日陽、月光微弱的大地,卻被萬物之靈所製造的人工燈火打回了天,異於白天反方向的光輝,有著另一股反向的異美,獨獨少了天然的氣息,整體便有些造假。

夜光二人已靠近首都科基那迦的邊端,正準備找地方過夜,本來對闇影而言,只要是可以躺平,隨地都是床舖,不管環境有多惡劣,皆視之如甘飴,無奈平凡人禁不起,一點噪音、一點臭味、一點凹凸即抱怨不已,更何況是名看似高貴的女子。

「唉~~~~啊,前面好像有間客棧,今天就在那裡打尖吧!我快要累死了。」

......馬都給妳騎了還喊累。」夜光低聲說道,不想這雇主的臉皮還真不是普通的厚。

走進了名曰『老友旅店』的客棧,小小的格局不失溫馨,頗有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之感,略為發福的掌櫃自個兒握著酒杯,操著一口粗語與底下少數的人客聊天,沒有壓抑的聲音充滿了人氣,頓時便把夜光禍源身上的寒氣斥走一半,後台靜坐著一銀鬢白鬍的老樂者,敲著不知名的樂器,打出了和諧溫純的樂音,雖不見得聲聲悅耳,卻把氣氛都打將出來,掌櫃看有客人來訪,放大嗓門喊道。

「喲,客官們害羞的緊,面搏得只留一雙眼珠兒,外面該是有得寒吧!哈哈哈......,不瞞兩位,幾些天前,俺還打赤膊上街買菜渣子哩,幾個姑娘是臉紅得像猴屁股似的,俺呸,真不懂得美。」

〈是你不懂得臊吧!〉女子心想,口頭上卻道。「一樣米造百樣人,現場也有識寶的隱人在吧!掌櫃,閒話且慢些,上些菜才是真格,誇人的事蹟且待我倆且吃且聽。」

〈小妮子這方面的應酬倒高明我不少。〉夜光沉默不語,與掌櫃的客套話便全權交予委託人,行事低調不張揚一直都是闇影的特色。

送來幾盤菜餚,知道兩人不碰酒,嘟囔了一聲不對味,又回到了原先那一團,等到菜過三巡、茶過五味,女子即有些疲了。

「要休息了啊?俺給你們安排一間上等房,你們也真是挑對了時機,平常的時間連用銀子都訂不到......」

「......兩間房。」夜光更正道,並用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自言道。「裝扮差那麼多還看不出身分差異,故意的嗎?」

「啊?......哈哈,哇哈哈......,歹勢歹勢,俺多想了......俺想想,嗯嗯嗯,跟俺腳步。」掌櫃麻利地衝上二樓。

隨著掌櫃登上通往樓上的木梯時,女子在夜光背後小聲抱怨。

「發言權應該在雇主身上才是,沒有我的允許,你竟敢自作主張,這已經超越了身為保鏢的權限喔!」

雖是命令的語氣,卻沒有半點威壓感,夜光強嚥下了笑,漫不在乎地說道。

「......反正妳也會像我這麼說,那由我來替妳代勞不是更可以增顯雇主的威信。」

「那~~~~可不一定。」女子故意拉長語調,半真半假的語氣倒嚇了夜光一跳,一震的瞬間並沒有逃過禍源的目光,引來女子的一陣輕笑。

行到二樓迴廊最末端,掌櫃指著前方相鄰的兩間房說道。

「好啦,就前面兩間了,有什麼吩咐叫俺一聲,保證即喊即到。」

......嗯,先下去吧!」

掌櫃下樓後,女子輕擂了夜光一拳。

「討厭,發言權又被你佔走了。」

「......別計較了大小姐,早點歇息。」夜光刻意加重大小姐三字的語調。

進房,沖了個快澡後,夜光輕倚在房外陽台的欄杆,初春的夜風透過面具與臉之間的夾縫,毫不客氣地瀉了進去,一點一滴帶走浴後身上殘留的水分,同時把寒氣給留了下來。

目光掃視,不甚熱鬧的市街閃著稀疏的燈火,眼前超過三層的樓屋竟只有零落幾間,絕大部分都僅僅只有一樓,所以在二樓的夜光幾乎可以昂首整個週遭環境,而街上的行人也不似科基那迦核心那般熱烈,多數的街道更是空無一人,正因為鄰近首都中心區,商人往往寧願多走些路寄居在鬧區的客棧,也不願在此商機不大的邊緣處落腳。

淡黃色的月亮射出柔和的光芒,額外加添了藐藐寂意,冷月的喋喋不休如今倒是一種懷念,苗楓大師的熱情也成了一類奢侈,突然,微薄的香氣混雜在風中傳了過來,往出處望去,只見禍源也站在陽台旁恣情睬視月亮,純白長衣被風吹得啪啪響,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甚是迷人,無奈依舊蒙著面紗。

......別吹風,小心著涼,進房吧。」

禍源聞言,別過頭來,多樣性的眼神已不復見,四目交接瞬間,夜光遽然一驚,發現一雙極其深邃的瞳孔攫住了他,以往手刃阻礙任務之人時,不管是極恨、極駭的目光,都不像現在這般具有滲透性,面具、眼皮、甚至是全身衣物骨皮皆不足以抵擋如此目光,就彷似夢中的『那個男人』一樣,短短幾個呼吸間,竟將夜光逼出一身冷汗,直到那雙眼輕眨一下,才如釋重負,而睜眼過後,熟悉的俏皮目光才又再現。

「這發言已經逾越保鏢應有的分寸了,別忘了我是來修蒙塞國觀光的,路途上的美景奇觀自然不能放過,倒是你更該早點休息,不然哪攢得夠力氣保護我咧!」

「......明天還要早起趕路,我是怕妳到時不舒服會耽誤行程,如果超出我預料的時間,沒辦法就得請妳單獨前往了。」言畢,也不理聽者的回應,逕自走回房內。

女子本想再諍幾句,奈何沒了聽伴,只得作罷,不過姣俏的眼神倒浮起了被人關心的溫情。

翌晨,天才曚曚亮,夜光隨著日升起床,飛快地梳洗完畢,隨身不多的物品也整理妥善後,即起身去敲女子的房門。

「聽到了,聽到了,......不要進來,在外等我。」

足足一刻鐘,女子才緩緩走將出來,樓下的發福掌櫃已開始活動,大廳掃掃、廚房跑跑,忙得不可開交,一看夜光二人下樓,精神抖擻地說道。

「哎呦,俺還真少見這麼早起的年輕人,難得難得,哪像住樓下的那個現世寶,住了五、六天,每天都睡到中午時候,媽的活似個死屍般,也不見那傢伙有無正業,唉......俺怎麼在背後指點他人了咧,真是的......」本欲離去的掌櫃,搓了搓喏大的肚皮,又滔滔不絕地大開話匣子。「不過正經說來,幹俺們這行的,本來就是得看客人的臉色,聞客人的屁來過活,哪有資格挑是香屁或臭屁,但說實在的,日子過得倒也消遙,渾不似那些吃鱉商人,為了生意錢銀,把活兒過得比尋常人緊繃,奶奶的像是趕著送死一樣,嘿嘿......,只不過像俺這副德性,恐怕要孤身一輩子囉,......小夥子,俺看你骨架子練的有型,趁著年輕多娶美嬌娘,將來遊山玩水、吃香喝辣才有個分享的伴,......啊,俺又多嘴,牢騷一發就沒完,找個位子坐吧!」

兩人看掌櫃真的走了,大吐了一口氣,一番話說得兩人頭昏眼花,不過靜心思考,還真是不無道理,只是未來的路又豈能盡如人意?

獨自胡思亂想的禍源,眼中突然滑過一絲失落,卻沒有逃過夜光目光,雖然掌櫃方才一連鎖的人生經驗談,但夜光感觸並不是很深,反倒思索如何快速地完成任務還更有實際感,這才算是闇影真正的思考模式。

「......怎麼了,擔心趕不上預定行程嗎?」夜光胡亂猜測。「根據地圖上所標的大略距離以及我帶的行走速度來看,時間上絕對不會有嚴重誤差。」

「不,不是那件事,我只是在想抵達目的地後,下一個觀光景點該選往何處,還有......」

話還未脫口,掌櫃已經端上數盤溫菜熱湯,而後話題便一直由掌櫃操盤著,款款地訴說自己認為理想的人生目標,自己體會的人生哲理,兩人想不著眼前這個看似粗人的旅店老闆倒有細膩不凡的想法,就以他而言,還真的是活出了自己能掌握的人生呢!

告辭了掌櫃,又是長距離的跋涉,因為遠古大陸中部沒有山脈,且遠離人群的區域又不多,所以沿途上不乏有人跡出現,如此一來也可避免迷失方向,更可明確掌握下一個落腳的地點,不過由於地形過於陽春,故整路上單調的景色反倒成了一種視覺上的折磨,側坐在馬背上的女子有時也會為了驅逐睡意或舒緩腰背酸痛,而不時改變坐的方向,甚至下馬自己步行一小段路。

夜光不經意間想到了亡者沼澤及荒齡森林究竟是什麼緣故才令人們聞之色變,苗楓的說法畢竟只能意會,也有時間差的問題,故沒有很切實的感受,而女子則在夜光胡思亂想之際不時會問夜光關於修蒙塞國各地的種種風俗習慣或特殊文化,夜光也會立刻回神並不厭其煩地一一解說。

「......例如我們下一個預定前往的『札麻村』,東西文化風俗本來就有些差距,加上當初施政時不太嚴謹,西札麻的社會福利硬是比東札麻還完善,久而久之兩邊的生活型態就越差越遠,後來考察的地理人員評估後,就決定分成東西兩邊,等一下要到達的西札麻村,就是一個所有成年村人白天都帶著面具的村落,所以像我這樣子進去的話,就沒有任何奇異之處。」

「喔,那還真值得期待呢!」女子睜大眼睛說道。「像這樣奇特的地方,書籍上都不會說得很仔細,還是要親身經驗過才有真實感。」

「......妳需不需要也來個面具,我這邊還有備用?」

「我已經遮成這樣了,你認為呢?」女子給了夜光一個白眼。

越接近村莊,臉上戴面具來往的人潮就越多,路邊不少攤販也因應風俗販賣各式各樣的面具,由於女子興趣不大,想加快入村的速度,卻看到夜光一邊牽著馬匹,一邊推辭絡繹不絕的行銷者,腦子一動,也不刻意壓低聲量說道。

「夜光,行程進展已經落後了,你還要拖延本小姐更多時間嗎?」

夜光愣了一下,發現本來在旁邊推銷的商家全都呆在原地,又見女子輕拍自己身後馬背,瞬間明瞭此舉用意。

「......小的辦事不力,望大小姐見諒。」假裝惶恐回應後即飛快跳上馬背,一眨眼便將所有人甩在後面。

「真是的,反應那麼頓,感覺真靠不住。」女子又往前挪一點位置好空出更大的空間給夜光方便駕馬。

「......我以為妳會想體驗這裡的風俗民情,所以沒有想要快步前進的打算。」

「這不是地方風情,這類交易方式在遠古大陸任何角落都是一樣的。」女子又給了一記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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